来信者接着向我倾诉他的遭遇及心理状态:
我仍然受到肆无忌惮的攻击和毁谤,登峰造极的恶劣文字,是发表在最近的《泉城文艺》的一篇,海内学人读此莫有不气愤的——包括不同意我的观点的人在内(为了不让这种丑恶的文字破坏了我的宁静的工作环境,我至今还不愿意读它),我对此坦然,我准备看看这类丑剧演到什么时候、什么程度才收场。
然后,他再回到对《最后一只玉鸟》的读后感上:
你的支持——一种运用文学形象的特殊手段的支持——给了我信心。
同样,我也会全力支持你近来所作的一切探索……我觉得你的创作正挺进在一条宽广的大路上……
三十年过去,如今新一代作家,可能很难理解那时我们的心情。那时的“攻击和毁谤”,基本上都是政治性的,那时候还没有形成如今这样多的社会空隙,如今人家不把你收进社会的主体结构,不把你当成砖瓦,你有很多的机会成为“社会填充物”,在“正经砖瓦”的缝隙里成为“粘合剂”甚至“共生物”,那时候就还不是这样,如果哪怕是一篇公开发表的文章宣布你“反动”,无论你原来已经拥有了怎样的社会影响,都存在着立即被抛出主体结构之外,陷于无话语空间的可能。写到这里,我想许多读者应该能够猜出这封信是谁写给我的了。对了,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、著名的诗歌评论家谢冕。那时候《诗刊》退回他的稿子。作为一个《诗刊》的老作者,一个资深的诗歌评论家,在那时候不仅对谢冕本人是个刺激,对我这样的与诗界不相干的写作者来说,也深受刺激。记得那时候我在一个会上有作过这样的发言:“《诗刊》当然可以退任何作者的稿件,任何作者不能以为自己的稿件是必须刊发的。任何其他的刊物也是一样。但是,现在我有两个问题,第一个问题是:退回这位作者的这篇稿件,是因为这篇文章写得不好,没达到发表水平吗?据《诗刊》内部的人士告诉我,文章写得很有水平,也有文采,也没有‘问题’(指政治问题),之所以退稿,是因为作者别的文章被认为有‘严重问题’,因此,这个人的任何文章,就都不宜发表了。这种动辄给人从政治上定性,剥夺其发表权的作法,难道是合理的吗?第二个问题,被退稿的人,能另办一个公开出版的诗歌刊物吗?又不能。有人说《诗刊》是党办的,那么,就意味着它是公器,不是党内一派的私器,现在党确定了改革开放的路线,有的人的观点,我以为属于极左,你固然可以发表你们的观点,别的支持文学新观念、新尝试的人的观点,应该也可以发表——我还不说是应该优先发表,因为那是与改革开放配套的!”我那发言,也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,起不了作用的。后来谢冕又可以在《诗刊》上亮相,是大的政治、社会格局的推进决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