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海豚旅舍建立起来的头几年,我们背负着巨大的债务压力,有时夜半醒来,需要独自在厨房里抽烟以平静下来。旅舍并不是我要的,可我却无法从情理上扔下这一切,让黎松一个人去还债。我们艰难地学习营业,承担厨师、保洁、园艺和侍应生的所有活计,接受客人的投诉和辱骂,不停地往返大陆办理经营旅舍的相关文件。那几年我唯一的期待,就是在旅舍前面的院子里种下邮购来的世界各地的花草,让它们在眼前生长,再暗自构想远方的模样。
院子里的花开了一次又一次,我不敢告诉黎松,我并没有在这里遇见世界。各种肤色的客人只是这个世界简短的条形码,而我想要更深入地,通过旅行将经历刻进生命。
我们开始冷战,我越来越渴望自由。
天越来越暗,风猛烈推搡着台阶两旁的树林,小松妈妈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。我上到二楼,看见小松仍在熟睡,便在他的床头柜上留下字条,然后穿上雨披,打着手电筒决定下山去寻找小松妈妈。
雨开始下起来,起初并不大,台阶渐渐在暴雨中模糊成光亮的一线。我努力在手电筒的光线里辨认方向,沿途呼唤她的名字,一直走下台阶来到海边。风雨如晦,气温开始急剧下降,飘摇中的大海带有末日之感,浊浪翻涌着席卷沙滩。自然与人类的界限在于此,我不能再往前走,海风会将我带入深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