克利斯朵夫表示不服。莱哈脱太太跟着哄笑。他们三个一起直着嗓子大叫大嚷,但还是很投机,因为他们知道彼此都是真正的德国人。
克利斯朵夫常常到这对新朋友家里去谈天,吃饭,和他们一起散步。丽丽·莱哈脱很宠他,替他做些很好的饭菜,很高兴能借此机会满足一下她自己的食欲。她在感情方面和烹调方面都体贴得不得了。庆祝克利斯朵夫生日的时候,她特意做了一块蛋糕,四周插着二十支蜡烛,中央用糖浇成一个希腊装束的肖像,手里抱着一束花,代表伊菲姬尼。克利斯朵夫虽然嘴里反对德国人,骨子里是十足地道的德国人,对她那股真情的不大高雅的表现大为感动。
至诚的莱哈脱夫妇还会想出更细腻的方法来证明他们的友情。只认识几个音符的莱哈脱,听了太太的主意,买了克利斯朵夫的二十本歌集(这是那出版家卖出的第一批货),分送给他各地教育界方面的熟人;他又教人寄了一部分给莱比锡和柏林两地的书铺,那是他为了编教科书而有往来的。这种瞒着克利斯朵夫所做的又动人又笨拙的推销工作,暂时也并没一点儿效果。分散出去的歌集似乎不容易打出路来:没有一个人提到它。莱哈脱夫妇眼看社会这样冷淡非常伤心,觉得幸而没有把他们的举动告诉克利斯朵夫;否则非但不能使他安慰,反而要增加他的痛苦。可是实际上什么都不会白费的,人生就不少这样的例子;任何努力绝不落空。可能多少年的杳无音信;忽然有一天你会发觉你的思想已经有了影响。克利斯朵夫的歌集就是这样地迈着小步,踏进了少数人士的心坎,他们孤零零地待在内地,或是因为胆小,或是因为打不起精神而没有对他说出他们的感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