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列克谢·亚历山德洛维奇不自觉地说了和他原来准备好的完全两样的话。
“我没有什么可说的，而且……”她匆忙地说，好不容易忍住没有笑出来，“实在该睡了。”
阿列克谢·亚历山德洛维奇叹了口气，没有再说什么，进了卧房。
她进了卧房，见他已经上床了。他的嘴唇严厉地紧闭着，眼睛避开她。安娜躺在自己的床上，时刻等待着他再开口和她说话。她害怕他说话，同时又希望他说话。但是他却不开口。她一动不动地等了好久，终于忘掉他了。她想到了另一个人。她看见他，而且感觉到一想到他，她的心就激动起来，只觉得有种罪恶的喜悦。突然她听到了均匀、平稳的鼾声。最初，阿列克谢·亚历山德洛维奇好像被自己的鼾声惊住，停止了打鼾，但是在两次呼吸之后，鼾声又响起来，带着一种新的均匀而平静的节奏。
“晚了，晚了，已经晚了。”她微笑着低声说。她睁着眼睛，一动不动地躺了好久，她几乎感觉到可以在黑暗中看见她自己眼睛放出的光芒。
十
从此阿列克谢·亚历山德洛维奇和他的妻子开始了新的生活。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。安娜照常出入社交界，到贝特西公爵夫人那里去的次数越来越多，而且到处都遇得见伏隆斯基。阿列克谢·亚历山德洛维奇看到这种情况，但是无计可施。他想要和她开诚布公地谈谈，但一切努力都被她用一道他不能穿透的、愉悦而令人不解的壁垒挡住了。表面上一切如旧，但是他们内在的关系完全变了。阿列克谢·亚历山德洛维奇，一位在政界那么强有力的人物，在这方面却感到自己束手无策了。他活像一条公牛，垂着脑袋，顺从地等待着他已感到举在他头上的利斧落下。每次他一想到这事，就感觉到他应当再试一次，还有希望用亲切、温情和劝说来挽救她，使她醒悟，因此他天天准备和她谈话。但是每次一开始，他就感觉到主宰她的那种恶意和虚伪也主宰了他，他和她所说的话完全不是他想要说的，语调也不是他想要用的。他不由自主地用了他素常的那种语调，这是一种反唇相讥者常用的语调，用那种语调，要说出他必须对她说的话是不可能的了。